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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第14届上海双年展:电影或许是平行宇宙的“平替”

DYTT 9个月前 (02-29) 665334 浏览

第14届上海双年展的主题"宇宙电影",中间没有任何连接词,任何由从属关系切入对概念的理解的尝试都无疑大大缩小了两者并立的内涵,它们是互相映射的叠加,是一加一大于二的外延。一来因为没有比宇宙更大的概念了,它包括所有物质世界,所有客观与非客观的一切存在,自然也包括人类的第七艺术——电影;二来电影是宇宙的镜像又自成宇宙,从巴赞、克拉考尔的"对物质世界的复原"到麦茨、德勒兹的电影哲学,似乎都可以成为宇宙电影的一种注脚。因此我觉得,宇宙和电影,都意味着无限的时间和空间,是一对互为关联充满张力的双母题。从更私人的角度说,它们一个是我永远好奇的对象,一个是我此生的专业领域,当我最喜欢的两个事物放在一起,便决定了本届上海双年展对我的吸引力是前所未有、无可比拟的。尽管如此,我仍未能给自己观展预留足够充裕的时间,因为我远远低估了本次展览的容量和能量。

观展过后,我不断回忆并尝试梳理我个人感知展览主题的线索,形成路书。我从宇宙(cosmos)、电影(cinema)的英文单词共同打头的字母"c"获得启发,找到了同样是"c"开头的四个关键词,作为私人解码本次展览的密钥,其中也似乎寻找到宇宙和电影的某些隐秘共通之处。

Curiosity 好奇心

宇宙浩渺无边,神秘莫测,是地球人好奇心最能驰骋的疆域。而电影,银幕即宇宙,本质上都是对未知的和无限可能的好奇、渴望和探寻。正是有好奇心的存在,原始人在每一个黑夜里仰望星空,慢慢创造出神灵、四季以及一切等等;也正是出于好奇心,进站火车吓得人四处逃窜,人们仍愿意拿出一枚镍币陆续走进黑漆漆的屋子里。

展览的第一件作品特雷弗·帕格伦的《非功能性卫星原型》,向来者展示了对人类好奇心的一次精彩绝伦的演绎。在超高挑空的巨大空间里,围绕一颗卫星的模型开发、特殊材料和研究档案,让我们彷佛置身于当年卫星实验室的真实场景。那些为了卫星升入太空而特制的反光材料和模型,虽然不能触摸,但置身于前能感受到材料反光带来的潜在能量交换和不可见的连接,我的脑海里不断演绎着那颗卫星之后发生的故事,浮现出一种感知,即观展的当下便是距离宇宙最近的时刻。

与好奇心相对应的是吸引力。电影就有一种吸引力,当我们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银幕时会呈现出灵魂被提取的状态,当我们凝视星空时更是如此,宇宙便是巨大的吸引力之所在。卫星,人类投向太空的一个小石子,燃烧着我们的好奇心,特雷弗·帕格伦这件装置作品的惊艳和震撼程度,足以将观者一秒吸入宇宙电影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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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nvert 转换

本届双年展的作品类型非常丰富,在宇宙主题下,各种艺术形式、介质、材料、概念之间自由灵活地转换,从容地调动起我们感知的跳跃和多感官体验。在这一点上,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有两件作品以及它们之间的呼应。

一件是卡斯滕·尼古拉为第14届上海双年展制作的音乐《宇宙》,由14道音轨混音而成,共117分30秒,其中几条声轨采样自外太空的电磁录音及声音信号。观众躺在漆黑的剧场里听这个可被视为是整场展览的"原声音乐",听觉是首先被使用的感官,但很快我们的视觉系统被激活,借助复杂的符号代码系统在大脑中发挥作用,让观众彷佛沉浸于宇宙之中。

另一件作品是安德里斯·阿鲁蒂乌尼安《你记不得自己》,一件主体长达六米的黄铜制乐器,其弯曲的表面扭曲了声波传递的轨迹,创造出一种非自然界的混响和共鸣。两件声音作品,一件以无形塑造有形,一件以有形塑造无形,触发着我们的不同感官感知时空的机制。实际上,这个展览所有作品都是对"宇宙"的转换、解码和再编码,诚如展览前言有述,宇宙塑造了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人类文明和知识很多都是从对宇宙的观察、理解、阐释而来,在科斯塔基斯收藏展厅内,能更深刻感受到宇宙是怎样出乎意料地"转换"推动和改变着我们的艺术和生活。

Consciousness 意识

作为一名电影研究者,当我走进"索拉里斯星"展厅,彷佛置身于一篇电影研究论文的文献综述现场。展览的这一部分是在用一个精准案例来诠释人类意识想象宇宙的电影,虽然在电影专业领域里面,我们通常会称之为科幻片。同时展览也在用电影——这个最能体现人类意识自由连缀时空声画的方式,来探讨是否存在人类与宇宙意识沟通的可能性,甚至是人类到底存不存在,人类的一切(包括我们以为的自主意识)可能只不过是宇宙更高生命体的一部分微小意识?

《索拉里斯星》,是波兰作家、哲学家斯塔尼斯拉夫·莱姆最为著名的科幻小说,也是公认的科幻史杰作。小说虚构的索拉里斯星那一整片海洋是一个巨大的生命体,人类与之沟通却最终流露出人类和非人类之间交流的根本不足。由此改编的电影,从科幻电影经典之作安德烈·塔可夫斯基的《飞向太空》(1972)到史蒂文·索德伯格的《索拉里斯》(2002)的版本,爱情线被放到更明显的位置,创作原因一定是多重的,但在双年展这个充满宇宙哲思的场域里,爱情,扩大至人类的情感,显得尤其具有人类性,不禁让人猜想这是否就是唯一具备主体性的人类意识,唯一能与宇宙永恒相适应的人类独特性所在。


将莱姆的《索拉里斯星》与刘慈欣的《三体》放在一起揣摩也非常有意思,再结合展览作品《宇宙能量中心》来展开联想,几乎就能让观众在脑中上演一部新的自我导演的宇宙电影。紧接着展览的流程,步入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的标志性建筑大烟囱,正展示着约纳斯·斯塔尔的作品《异星生态》,当我们走进建筑体内时,大烟囱变身发射场,我们的身份也好像发生了转变,观众被置身于类似"三体"的情境中,不得不面对一些关乎人类命运的重大选择和责任的命题。

人,是万物的尺度。但在"宇宙电影"整场展览营造出的类似天体、星系、黑暗的,以蒙太奇手法串联的空间里,人,只能是宇宙电影九宫中的一个移动体,或者也可以把自己想象成一台摄影机的镜头,游走其间,本质上你走到哪里,哪里就是中心。当然,你也可以把整个展览仅仅是当成一部有关乎宇宙的实验电影,去进入,去观看,从中读解出专属于你的意义。

最后,本届上海双年展"宇宙电影"呈现出来的80余位艺术家横跨20世纪初至今的作品,揭开关于人类中心主义和宇宙中心主义宏大体系的一角,而通过"宇宙电影"重构我们与宇宙的联系,鼓励我们通过更为复合全面的方式来思考当今世界的挑战,更具有当下的现实意义。

遗憾的是,一次看展不可能将所有影像作品完整观看一遍,从一个黑匣子结束观看进入另一个黑匣子的影像完全是闯入式的,因为那么多影像作品时长不一,同时又滚动播放,正如宇宙间正在同时发生的一切一样。时间永不可逆,除非有平行宇宙,如果没有平行宇宙,那么电影或许就是平行宇宙的一个"平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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