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春节档电影观察

中国传统文化赋予春节独有的社会属性和文化内涵，而具有当代艺术特质的电影又为其增加表现空间和情感体验。作为中国电影市场的重要组成部分，春节档电影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中国电影产业的发展方向，与中央广播电视总台的春节联欢晚会共同构成新的文化景观和风俗习惯。2024年的春节假期较以往时间更长，因而被冠以“史上最长春节档”的称号，共有8部电影绽放银幕，其中有5部真人电影，3部动画电影。截至春节假期结束，春节档电影获超80亿票房，打破中国影史春节档票房纪录。

“强情绪”与“强情节”电影的主场

　　自春节档电影的概念进入大众视野，其自身携带的合家欢特性将其归位于喜剧类型，幽默是最为突出的文化元素。但是近几年，电影市场的类型拓展和题材丰富，受众群体的日渐细化和审美提升，春节档电影不再囿于气氛烘托，而是全情参与百姓的日常生活与情感世界，强情绪电影点燃观众的热情，强情节电影唤起观众的思考。
　　《热辣滚烫》《飞驰人生2》《我们一起摇太阳》的故事线相对简单，单线索结构串联起情节发展的不同节点，简而言之就是原本受困于过往经历的小人物的自我觉醒之路，这种情绪置顶将观众的共情拉满，一方面满足观众的期待视野，另一方面也将生命体验的情感隐喻有效输出。《热辣滚烫》改编自日本电影《百元之恋》，讲述与社会脱节的“丧”女人乐莹重返社会和重塑自我的心路历程，但其精神内核远超原片，突破世俗观念对“赢”的固化认知。《飞驰人生2》在时隔4年后续写辉煌，“失败”的小人物张弛重回赛场，生活磨平的棱角与希望在巴音布鲁克的赛道上被重新燃起，是对能力的再证明，也是对尊严的再捍卫。《我们一起摇太阳》是春节档的另类存在，在激烈的角逐中黯然退场，但市场失利并不代表着品质缺位，观众在这场“生命接力”中感受到更为磅礴的生命力量。
　　与上述相对应的，是张艺谋导演的《第二十条》和宁浩导演的《红毯先生》。《第二十条》三线并进（一条主线、一条副线、一条支线）围绕着同一个话题，即《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十条——正当防卫。韩明的人物设计很巧妙，既是反杀村霸案和公交非礼案的检察官/主办人，也是校园欺凌案的监护人/当事人，他的双重身份更好地将“法”和“理”并置，也更好地探讨了法律真正意义上的公平公正。《红毯先生》中的喜剧元素和经典桥段唤起观众的集体记忆，揭秘电影人光环背后的真实境况，是电影人的“自嗨”，更是电影人的“自嘲”和“自恰”。只是，影片中无法闭合的故事设定和人物情感的浅显表述难以承载情感挣扎后的内心反诘，导致每个情绪点的蓄力不足，难以触及最为深层的生存难题，最终导致情绪的无处安放。
　　当然，强情绪和强情节并非泾渭分明，也不是艺术评价中的孰优孰劣，而是基于影片带给观众的不同审美体验。在强情绪电影中，观众早已深谙结局走向，但仍会因为人物渲染而情绪起伏，在“同悲同喜”的情感体验中净化心灵。强情节电影更为注重情节的跌宕起伏和人物命运的一波三折，观众与影片人物“同生共死”，在不可预知的情节走向中忽悲忽喜。

电影话题与社会话题的互文

　　今年的春节档电影深耕现实土壤，电影这条“渐近线”不仅是对生活的无限靠拢与呈现，更是对人类情感的全情抵达与揭秘。真实事件或真实人物成为电影创作的“前文本”，电影在具有广泛社会关注度的事件中找寻创作灵感，全面阐释“真实”的多重话语空间。
　　导演贾玲在银幕外的减肥话题很大程度上成就了《热辣滚烫》的市场成功，真正实现了“话题电影”和“电影话题”的双向奔赴。观众的认可早已超脱对电影本身的艺术鉴赏，而感动于镜头外的导演真诚。喜剧类型中增强了严肃性的生命思考，人总得“赢一次”激发观众集体情绪的发酵，将银幕内的“热辣滚烫”延伸至银幕外的现实语境，凝练为悲壮且热血的浪漫主义表达。
　　《第二十条》糅合多起真实案例，触及不同的身份、阶层、职业、和年龄，并将其融合于主线叙事之中。电影还很好地摹写了中年人在现实生活中遇到的种种难题，他们在生活的洗礼中早已收敛锋芒，按章办事和息事宁人是行为准则，但在每一次情感叩问时又重燃年轻时的热血豪情，将理性的“案件”升华为“别人的人生”。《我们一起摇太阳》的创作灵感源于网络刊载的纪实报道文章，导演韩延延续对“生老病死”人生轨迹的观照维度，全情刻画人类在疾病面前既渺小和又强大的两极情绪，直面在“死亡”面前的“爱”的力量。
　　今年的三部动画电影也都全面触及现实社会话题，是披着动画外衣的成人故事。《熊出没·逆转时空》的成功源于“熊出没”IP系列的全面开发，累计10年的持续输出共获得超60亿的票房，它承载着一代人的成长记忆。影片将光头强打造成都市打工人形象，生活在现代都市的打工人光头强穿越回狗熊岭，这是因观众群体变化做出的改变，也是漂泊在外的打工人重回精神原乡的现实写照。《八戒之天蓬下界》借用“西游”题材经典IP人物强化“做最真实的自己”的现实诉求。《黄貔：天降财神猫》将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两个神兽（腾黄和貔貅）合体，再加上现代性的表现元素，极具短剧化和拼贴感。影片主创将其定义为“神经喜剧”，更为符合当下年轻人的审美特质，用以“致敬每一个离家闯荡的小神仙”。
　　这些电影里都有关于社会话题的银幕叙事，成功唤起观众的集体记忆和情绪痛点，深度参与现实生活和历史叙述，折射现实难以承受之重，无限缩短抵达现实的距离，最终完成有厚度、有温度的现实关怀。

“成长”与“治愈”属性的再强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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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年来备受关注和好评的电影大都围绕“成长”主题展开，并最终在自我觉醒或被迫成长中实现对观众情感的“治愈”。春节档电影敏锐捕捉变动不居的世界中的美好，是超越日常生活场景的想象力辐射，为观众精心奉献一份精神盛宴，体悟生活喜怒哀乐的同时，积蓄再次出发的力量，使自己成为更好的人。
　　“成长”依托片中的人物生活轨迹，是在生命颓废时刻的毅然反击，也是在备受质疑时刻的自我证明，哪怕是单调生活中的自我接纳，这些都与当下的群体情绪吻合。《热辣滚烫》中的“赢一次”幻化为人生触底反弹的自我救赎之路。李乐莹的“赢”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战胜对手，而是从“丧”的生活窘境中找到生命的“燃”点，也不再一味迁就与迎合男人的喜好，最终有底气地活成自己的样子。
　　《我们一起摇太阳》的表层叙事是两个生命垂危的男女间的生命接力和抱团取暖，是有关“物理”生命的温情表述。而深层叙事则是在绝境中的反击，是每一个人对生命内涵的真切思考，治愈与温暖是影片的底色，外在的伤痛叙事是为了凸显温暖情感的反向操作。
　　其余影片也携带者“成长”和“治愈”的因子，片中人物在虚拟叙事时空中的境遇是折射人生百态的镜像空间，其中一系列“他者”意象，诸如重回巴音布鲁克赛道的张弛、坚定守护妖界的八戒、为艺术献身的刘伟驰、守护朋友的光头强等，都以一种隐喻式的存在激励着观众的自我成长意识。
　　春节档的初战告捷彰显了电影市场的蓬勃兴盛，高开高走背后是影片质量的稳定和观众对精神生活的追求。遗憾的是，《我们一起摇太阳》《红毯先生》《黄貔：天降财神猫》《八戒之天蓬下界》相继宣布退出春节档，票房失利的背后是市场、资本、营销和文化的多重因素，但真正的好电影一定能再次被“看见”！

郝静静 李易珊